夏日好晒书

□李笙清

炎炎盛夏，骄阳似火，古往今来，民间素有三伏天里“晒伏”的习俗，明代《帝京景物略》中就载有“老儒破书，贫女敝缊，反覆勤日光”的记述。

晒伏，对一干普通老百姓来说，晒的多是家具、衣物、被絮、鞋具、稻种、箱笼等，但对文人雅士来说，晒书、晒卷轴字画，则让伏天充满了浓浓的书香气息。伏天到来，看着满架藏书，脑海中泛起古人“约束蛮童收药富，催呼稚子晒书忙”的画面，一缕爱书的思绪，禁不住油然而生。

平生喜欢读书，数十年来购书所得，弄得书架满满，柜中多藏。每到伏天，我搬砖似地一摞摞搬出藏书，不大的阳台，顿时被我的书籍弄得满满当当。老伴见阳台被我的书完全占领，只好一趟趟乘电梯上到楼顶，牵绳搭架，晾晒衣被、鞋具，汗透衣衫，让我的心里好生愧疚。有时，老伴忍不住发几句牢骚，我则以清人潘平隽的《六月六日晒书诗》来自解：“三伏乘朝爽，闲庭散旧编。如游千载上，与结半生缘。读喜年非耋，题惊岁又迁。呼儿勤检点，家世只青毡。”咀嚼诗意，见古人晒书全家老幼齐上阵，老伴也就释然了。

小时候，我跟教书的小叔住在一个屋檐下，他的两架藏书对我极具诱惑力。见我终日对他的书虎视眈眈，担心看书影响到我的学习，小叔给书架装上了玻璃门，还挂上了锁。可每到伏天晒书时，小叔则放松了警惕，我可以随意捡取摊晒在门板上的那些书，坐在大槐树的浓荫里看得津津有味，直到看得眼皮打架，常常不知不觉在书香中入眠。

我晒书，虽然远远达不到古人晒肚皮之“向夕陈庭尝下果，连年每晒腹中书”的高度，也没有古人所发明的“晒书床”的道具，但却让我品味到很多乐趣。由于平日里忙忙碌碌，读书都是有选择性地读，或者有目的性地看，难免委屈了一些藏书，让它们深藏闺中被冷落。晒书，我一般选择入伏之后的双休晴日，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晒，并不急于一时，书与书之间一定要有间隙，这样可以保证每一本书都充分享受阳光的沐浴。一边晒书，一边翻阅那些很久没有翻过的书籍，看到夹在书中的那些书签和读书笔记，往往能重温到当年购书、读书的快乐。当夕阳西下，待晒过的书完全凉透，方整理上架，此时的书房，仿佛弥漫着一缕阳光的气息。

前些日子，我和老伴到江浙一带去旅游，游览了位于宁波城西月湖之滨的、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的三座私人藏书楼之一的天一阁。天一阁院中有一组晒书的铜雕，骄阳之下，竹床横陈，范氏族人将一摞摞书籍搬到竹床之上摊晒，穿梭来往，乐此不疲，他们为天一阁藏书的保护付出辛勤汗水的场景，着实令人动容。一路游览一路讲解，老伴颇有几分茅塞顿开之感，忍不住在我耳边唠叨起来：“老伴啊，回去后你的书也该晒晒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