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柏树下的守望
□程劭
古树,是一个乡村的象征,是几代人的记忆,更是道不尽的乡愁。
我的家乡在安徽黄山境内的一座小村庄,我们都亲切地称呼她“塘背后”,因整个村庄在一个池塘的背面而得名。今年春节,我回去过一趟,老宅前长了杂草,墙角橘子树已干枯,土墙出现几条裂痕,通往村头的石板路爬满青苔……只有村头的那棵大柏树依旧苍翠挺拔、四季常青。
守望·常青
我们村是一个只有三十来户、一百多人口的小村庄,质朴的民风使乡亲们接人待物格外热情。村里随处可见柏树的身影,而在我心里,唯独村头的那棵大柏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。
村头的大柏树得要三四人围抱,有四五层楼高。我曾问父亲这大柏树有多少年历史,父亲说他也不知道,听爷爷说在他小时候这棵柏树就在了。至于具体有多少年岁,我们均无从考证,但它见证了乡亲们一代一代的延续。
这棵大柏树坚守在村头,任凭干旱少雨、烈日炎炎,还是淫雨成灾、风雪凛凛,枝繁叶茂的形象始终如一。春天里,它不与百花争艳,沉醉于轻歌曼舞;夏日到,它给我们带来凉意,驱散酷暑;秋风起,它栉风沐雨,在风中飘荡着串串“果实”;严寒中,雪漫枝头,它身披银装、傲立苍穹,显得格外坚韧不拔。
在我八岁那年,村里修建高压线,其中一处需要经过村头的大柏树,施工队想把大柏树砍掉一截,好让线路顺利穿过去。被奶奶和其他村民知道后,极力反对,最终电线绕道而行,大柏树也被保住了。
大柏树是我童年的玩伴和避风港,也是我和小伙伴们嬉戏玩耍的乐园。尤其是夏天,我总喜欢在大柏树下乘凉,等着“冰棍、雪糕”的叫卖声从远处传来。
四季常青的大柏树,陪伴和守护了一代又一代的村民。
守望·归途
打我记事起,村头大柏树下就是村民的“舞台”,大家在这里谈天说地、欢笑唱跳。但在大柏树下待得最久的不是我们这群小伙伴,也不是村里的那些老头老太,而是我的奶奶。
听父亲说,爷爷曾是一名“摆渡人”,年头至年尾,始终坚守在山脚的渡口,为过江的乡亲们提供摆渡服务。每周三晚上,爷爷会回一趟家。当天下午奶奶就会去村头的大柏树下等着,一等就是一下午。父亲说这样的“守望”坚持了十来个年头,直到爷爷下岗。
然而,大柏树下的守望仍在继续。家里有句俗语:“前世不修,生在徽州;十三四岁,往外一丢。”在我父亲刚成年时,便踏上了学徒之路。因交通不便,父亲每次外出都要早早起来,打着手电赶路。父亲每次出门,奶奶都会大包小包给他装好行李,一路送到村头那棵大柏树下。父亲三步一回头,黑夜里却清晰可见树下奶奶的身影,静静地伫立着,直到拐了弯。当每次得知父亲要从外地回家时,奶奶会格外兴奋,早早做好饭菜,然后去大柏树下等着父亲回家。父亲说这样的“守望”持续了七八年,直至我出生。
父母常年在县城工作,我在村里的小学读到二年级,也转学去了县城。本想接奶奶一起去县城,但她总说习惯了农村生活。这也意味着我只能一周甚至一个月才回一趟家。
奶奶没上过学,不识字,也不会用电话,我回家前都会打电话给邻居,再转达给奶奶。在后续的日子里,我每次回家快走到村头时,总能看到远处大柏树下奶奶那佝偻的身影。清晰记得一个冬日,我回家走到树下天色已黑,奶奶说她下午两点就来了,那一刻我眼眶湿润,心中很暖。
就这样,我和奶奶形成了特别的默契。后来,这样的“守望”一直持续到我读初二那年,奶奶因病离开了我们。
守望·乡愁
长大后,大柏树是我无尽的乡愁。现如今,我远离家乡,在上海生活和工作,村头大柏树那高大挺立的形象,已深深烙在我对家乡眷念的记忆中。每次回去走到村头的大柏树下时,总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,而那个亲切的身影再也不在,愿将所有的“守望”和记忆都留在村头这棵大柏树下。
前不久,家里传来消息,大意是要按照乡里规划,在村头修建一个小广场。这让我心头一紧,村头的大柏树还能保住吗?我连夜给村支书打去电话。“村头的大柏树不动!我们还要根据乡里的要求,对大柏树加强防虫防害力度。”电话那头村支书的答复让我感觉自己是虚惊一场。
奶奶曾“拯救”过一次大柏树,如今这份责任交给了我们这一代人。我们唯一的希望,就是愿这棵大柏树四季常青,因为它再也不是一棵普通的树,它承载着村里几代人的精神寄托,是对过去的追忆,对当下的守护,对未来的守望。
乡脉搏动,古树永存。因其古老,沉淀着我们的文化;因其沧桑,洗涤着我们的灵魂;因其常青,续写着我们的希望。
愿村头的大柏树四季常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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