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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7月1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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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版:东方明珠
2025年07月18日

线路

□王树才

如果说,沿着沪南公路,不容易找到鹤沙航城,那么,地铁16号线就有鹤沙航城站。我的家就在这里。

近几年,我喜欢在晨雾中看风景,看两条地铁线在熹微晨光里舒展成银亮的琴弦。18号线贴着沪南公路的腰肢南北来回,16号线则沿着罗山路的脊背去观光旅游。它们在浦东的晨雾中轻轻震颤,仿佛在弹奏这座城市拔节生长的韵律。

沪南公路是位沉默的老者,驮着八十年的风霜,在黄浦江东岸踽踽独行。我曾在档案馆的泛黄地图里见过它年轻时的模样——1932年修筑的砂石路,像条褪色的绸带系在乡野阡陌之间。那时它还不叫沪南公路,只是原南汇地区与市区间偶然连通的土路,雨季里满是泥泞的车辙,像老人脸上深浅不一的皱纹。直到1947年,浦东地方建设公司续建,用沥青重新浇筑它的筋骨,这条路才真正成为连接城乡的血脉。如今站在周浦镇的老桥上,仍可看到桥墩处当年修补的痕迹,那是时光镌刻在道路上的年轮。

地铁18号线是后起的诗人,带着盾构机破土的轰鸣闯入这片土地。当钻头在沪南公路下方掘进时,混凝土与岩层对话的闷响,弥漫在摸不着的声波之中,仿佛《天工开物》里记载的“凿山通河”之术,在二十一世纪重现。那些被震落的墙皮里,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公交站的斑驳记忆——绿漆铁皮棚下,售票员捏着票夹的指尖沾满油墨,乘客们呼出的白气在寒冬里凝成细小的冰晶。如今地铁呼啸而过,将三十公里的路程压缩成二十分钟的光影,有位老邻居如我那般好奇,竟在站台上数点车厢,他说每节车厢都载着一段被速度重新丈量的时光。

罗山路的名字来得更早些,像一粒被历史遗忘的种子。曾有人认为,其名称源自河南省信阳市的罗山县,符合上海以全国各省市地名命名道路的传统。亦有人说,罗山路命名源于山东招远罗山的传说。但明代《松江府志》里,它还是条无名小径,说是途经罗山寺而得名。清末举人张文虎《日记》中有记载:“自罗山寺南行三里,过野桥,即入南汇界。”(出自清同治《南汇县志·舆地志》)那时它不过是从周浦镇伸向郊野的一截臂膀,青石板上留着独轮车的辙印。罗山路始建于1993年,是浦东开发开放初期“七路”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当地铁16号线的蓝图铺开,设计师们才惊觉这条古道竟暗合了未来的走向。

我听闻过罗山路蜕变的阵痛。2010年地铁施工时,整条路被蓝色围挡割成碎片。推土机碾过青石板的声音,让住在附近的老人整夜辗转。他们说挖出的不只是泥土,还有被掩埋的寺庙残碑、民国时期的邮局地基。但当16号线终点站定格在滴水湖畔,罗山路突然像被施了魔法——它在长龙底下从康桥延伸至周浦,又轻吻航头,不断伸长,在原野上写下流畅的弧线。

鹤沙航城就在这两条线路的怀抱里悄然生长。清晨,尽管有卖早点的门店,但仍有阿婆推着三轮车穿过地铁通风口,蒸笼里冒出的白气与列车呼出的热浪缠绕成云;傍晚,归家的白领踩着共享单车掠过沪南公路的香樟影,伴随机动车的马达声,惊起一群在电线杆上小憩的麻雀。敬老院里的老人们总爱指着地图说:“这里以前是稻田,那里是鱼塘。”而孩子们早已在智能公交站前,用手机查询下一班车的到站时间,就像他们的祖辈曾经站在码头等待渡船。

最动人的是航城的夜。16号线与18号线在地图上与龙阳路交会,日夜如赛跑竞技,兵分东西二路,途经鹤沙航城,16号线奔向滴水湖,18号线径直穿过航头寻找未来,站台的灯光像两串散落的珍珠。我常在此时散步,看外卖骑手的车灯划破暮色,听广场舞的音乐与地铁进站的提示音此起彼伏。这让我想起横亘在黄浦江的杨浦大桥,桥上车马喧阗,桥下舟楫如织。时光荏苒,城市的脉动依然在交通的经络间奔涌。前些天路过周浦老街,老茶馆里,几位老人围坐茶桌,争论着是沪南公路成就了地铁,还是地铁唤醒了公路。这争论倒像《庄子》里“鸡生蛋还是蛋生鸡”的寓言,只是此刻的浦东不需要这样的困惑——当18号线的屏蔽门缓缓闭合,当16号线的钢轨伸向东海,我们分明看见:线路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,而是时光与空间共同谱写的和弦。

暮色渐浓时,眼前,东西相望,两条地铁线如双弦琴般仍在向远方延伸,沪南公路与罗山路在夜色中泛着温柔的光。远处,滴水湖的波光与地铁尾灯遥相呼应,像极了敦煌壁画里飞天手中的琵琶。此刻不禁感慨万千:所谓发展,不过是让古老的土地长出新的年轮;所谓幸福,不过是让匆匆的脚步听见岁月的回响。正如白居易诗中所言: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浦东的线路恰似那迟开的桃花,在时代的春天里绽放出绚丽的色彩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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